鬼域。
比鄰著天域,卻有著皆然不同的風貌,地面嶙峋、土地貧瘠、岩漿千里。
在如此惡地,有以深淵尤為險峻,瘴氣與血霧終日籠罩在最底層。魔神出沒、廝殺惡戰從未止歇,鬼哭神嚎、屍骨遍野,好鬥的天性在這裡得到了完全的釋放。
而穩坐在這場混亂中的王者,卻不為所動的看著魔神們殘殺,彷彿這場血腥盛宴無關,他瞇著眸半倚著,漫不經心地擺弄手邊一朵剛折的一朵蓮花,聖潔淨美,與周圍的肅殺氛圍格格不入。
不一會,王座上的破壞神眼神一凝,底下的魔神們亦然,在慢了判斷後,身體力行的他們前仆後繼地朝同一方向湧去。
可是他們都忘了,魔王之所以能屹立不搖的站在強者的頂端,是那前所未有、毀天滅地的實力。
「滾。」
「阿修——」
那聲音尚未落下,電光火石間,群起的魔神齊齊倒下,都沒了聲息。
方才還逞凶鬥狠的生物一下子就都沒了命,一道道駭人的穿孔穿透了魔神的身軀。
造成這一切的破壞神卻沒有任何反應,甚至有一丁點的不敢置信,他的出手僅是出於一種本能,一種銘印在血肉與靈魂的記憶。
因為眼前之人,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是朝思暮想、垂念牽掛的那個人。金色的短髮、翡翠般的眼眸,雌雄莫辯的精緻面龐,都與記憶中的他別無二致,白衣勝雪,即使一身血和污泥也影響不到半分,如同一顆耀眼的星墜入凡塵,在最黑暗無光的深淵之中也能閃閃發光。
觸手可及的距離上,孤獨太久的心忍不住悸動,魔王一度想去確認,卻只能即時住手,當作是陌路人。
他意圖收回滯空的手,卻被一個力量拽去。
幽深的血眸一暗,他盡量不表現出自己情緒波動,可話到喉嚨,才發現這裡乾澀得難以開口。最終也只擠了一句:「......,這裡似乎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而那雙綠眸中的東西令他讀不透,靈動的眼珠一轉,杏靨露出笑容道:「這裡似乎也不是一個尋常之人可以進出的地方,獵戶先生?」
還想著怎麼繼續搪塞過去,不請自來的客人便已經開口說道:「別藏了,阿修羅。」
聽到自己名字,男人猛地抬頭,面前依然是那笑盈盈的眉眼,卻道出了阿修羅心底最不可說的私心和願望。
「因為我什麼都知道啊。」
沉默良久,阿修羅才附和了一句「你什麼都知道」。這讓開門見山的帝釋天有些緊張,生怕對方真的不把他當一回事。
「回去,陛下......帝釋天,不管你是否想起來,這裡都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阿修羅有些頭疼,他知道帝釋天有些偏執,但沒想過能執著到找到深淵裡來。無論用什麼方法,他都得把人送回去,天域不能一日無君。
「回去?一山不容二虎,善見城現在還有一個帝釋天, 我回去難道是造成混亂嗎?」帝釋天把玩著阿修羅厚實而寬大的手掌,還有些稚氣地拿在手上比較,漫不經心的回應道。
「另一個帝釋天?」阿修羅聽完敘述,眉峰緊蹙,臉色陰沉,「那你是誰?」
你是什麼東西。
「我?」眼前看起來是「帝釋天」的人思忖了一會說道:「來自過去的幻影。」
阿修羅有被這種新穎的說法震驚到,但還是很快反應過來,「沒有人可以來自過去,不管你是誰,偽造他,都是死罪。」
而那些令人糊塗的說辭,就只當是接近他的一種手段,畢竟他並不相信有人可以代表那一段記憶,去憑空捏造那個屬於他的「帝釋天」。
「你不相信我。」察覺到了審視的目光,帝釋天也不見外的點道,「你要下手嗎,阿修羅?」
阿修羅瞥了眼對方,回應道,「是。」
可即便如此,這樣的不信任並沒困擾到他,金髮青年的臉上留著淺淺的笑意,因為該來的攻擊或是疼痛並沒有發生。
「我是帝釋天,在你竄改天域的記憶前的帝釋天—--
你能明白嗎?我記得那些過去,記得你,記得那些傷痛和故事。」他頓了頓,「說『記得』並不準確,那本該就擁有的記憶,只是被刻意抹去了。」
說完,他還故意瞄上一眼始作俑者的表情,絲紋未動,顯然在這件事上要打動對方不是易事。
反倒是一直打量著他處的阿修羅岔開話題問:「你的靈神體呢?」
裎裸半透的白袍晾出光潔的背部,那金燦燦、搖曳生姿的蓮花,卻未在視野中出現。
「沒有。」
「沒有靈神體還想裝作天人之王,你這種裝扮難道不會過於拙劣?」
帝釋天像是早就知道阿修羅的會這麼問似的,他勾唇一笑,「不在我身上,因為那東西只能被另一個帝釋天留在善見城。」
「現在的我既沒有靈神體,也沒有心魂,嚴格說起來這副軀殼已經不能算作是天人的一部分了。」
帝釋天垂眼看向身上絆到的幾處劃傷,這種粗淺的傷一般天人不消一刻就會恢復如初,而他的傷處到現在還在絲絲冒著血珠。
與獨一無二的破壞神不同,缺失心魂,也沒有繼承強大的神格,這種殘缺才是本該要有的下場。
他垂眼,對於身體機能的受損,彷彿不放在心上,只是陳述一般平靜的評估,「只要受了這幅身體無法承受的傷,我便會死去,再也無修復的可能——聽到我會受傷,你就遲疑了呢,阿修羅。」
帝釋天揚起嘴角,胸有成竹。他深知天魔深惡欺騙,然而他更清楚對方不願意冒著風險去誤殺任何一個清白的可能性。
「畢竟——沒辦法像過去一樣承受你的攻擊還安然無恙哦。」他的質問如同利刃切中核心,逼得破壞神難以招架,更不得不去衡量這件事的真實性。
「讓我去確認。」阿修羅長著臉,沉思許久只得妥協下來,「如果發現你是聖帝,就把你送回善見城。」
帝釋天不急著回答,面帶的笑容極淡。
「當初我希望你拾階為王,你拒絕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如今反而是你逼著我坐上那個位置。」
「你不會捨族人於不顧。」
說完,黑色的破壞神扭頭就走,對此帝釋天只是一笑置之,看在他眼裡此時的阿修羅不過是強裝鎮定,藏不住動搖的心思。
「是,否則『他』怎麼會選擇安分守己的待在那裡?」低聲呢喃的音量只有自己聽見,眼底堆砌的冷漠猶如一個旁觀者,像是唾棄與鄙夷那個待在善見城庸碌無為的自己。
「不明所以、無知愚蠢的——活在別人捏造出來的美夢裡還沾沾自喜,這般結果還真令人感到由衷的噁心。」
他看著走遠的身影,踏出步子跟了上去,走向祭奠過去而興盛昌隆的繁京。
離開深淵,一路無語,兩人心中各有算盤,似乎誰也沒打算落誰的口實。
阿修羅端詳著帝釋天,不得不感嘆即使是偽裝,這個帝釋天確實有一種不同之前所見的異質感,比起高貴爾雅的聖帝,確實更加接近自己所認識的那個聖子,那游離方外又洞悉一切的氣質,卻又帶著無私奉獻的使命。
柔和的晚霞才照清了那張日思夜想的臉蛋,明媚得令他晃了眼。他也會想相信,這個帝釋天是過去幽魂,他的出現出現是為了糾纏冤頭債主,想自己索要過去的那些爛帳臭債。
這是不是代表他可以將這個帝釋天就這樣自私的藏起來、佔為己有?
而眼前的帝釋天似乎對他的想法有所感應似地,一隻細膩的手就從旁牽了起來,十指緊扣。
沒有抗拒,沒有猜忌。
只換來一個心有靈犀的輕笑,彷彿在催化滋長他心中那不可告人的惡質想法。
「快到了。」帝釋天提醒道。
「嗯。」
「不開心?或許等等就要見到你最愛的帝釋天了。」
「當真?」
阿修羅一下子就聽出帝釋天話裡的賭氣,像是跟他鬧脾氣,但帝釋天沒有給他機會,直徑走向善見城。
偌大的城早已點起了燈,流火通明、浮翠流丹,絲毫沒有因為太陽落下而變得冷清,人聲絡繹、車水馬龍,天域獨有的清透紗簾隨著晚風飄動。
阿修羅隨口說道:「你治理得很好。」
帝釋天停頓,眼中一抹薄怒:「不是我,是他。」
說完,帝釋天指向皇城的方向,盛大莊嚴的矗立在街市盡頭,往日看到的一道風景成了清晰立體的帝宮。
還沒等帝釋天開口,突然間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臂從後將他撈起,他整個人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躍上房頂,一路朝皇宮的方向直奔而去。
「如果你看到帝釋天要怎麼辦?」
耳邊是劈空而過的聲響,卻又靜得只剩下風。帝釋天講話的聲音不大,但足夠從狂風中辨識出來。
阿修羅的目光未從遠處的宮闕移開,似乎也不打算開口回應。直到行宮已經佔據了眼前視野,男人才開口說道:「跟喜歡的人在一起,本身就是幸福的。」
緋色的眼珠子轉向懷中,一瞬不瞬地注視著金髮青年,鍾情而熱烈,「如果你真的是帝釋天,未嘗不可和你一起攜手共度?」
「如此......」這麼不打馬虎的回應,多少讓帝釋天自亂陣腳,他看得出神,可又一瞬間清醒,對方不過是在試探,試探他的真偽。
識破了對方的伎倆,不論態度或語氣都加重幾分,「——甚好。」
驀地,男人停下在建築物間的移動,停下腳步,他望向宮殿裡那抹思念的倩影,亭亭玉立的蓮花端長在身後,卻實實在在地在那處生活著。
沒有半點虛假。
阿修羅催動靈神體的碎片,很快就感知到了遠在宮殿的那人,而不是近在懷中的青年。
似乎都印證了先前的話並不假。
「那裡的帝釋天——」擁有心魂、擁有靈神體、擁有自己的王國與族人,承載著世間對他的愛和善,明亮而美好。
只有自己和身邊的這個帝釋天記得,曾經度過那漫長的時光,他們一樣灰頭土臉、殘敗不堪,像是一切低穢之物匯聚在一起,才碰見同樣累累惡孽的彼此。阿修羅握住身邊的人,像是終於拾起一個無法了卻的遺憾—--
一朵煙硝戰火之中無人暇賞的花。
「他過得很好。」沉澱了許久,阿修羅才說道,變相承認了先前的質疑。語氣聽起來似乎有那麼一點點可惜,卻又充滿自豪與祝福。
帝釋天看著阿修羅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某種決定。或許是帶自己走,遠走高飛,不問世事。不論結果為何,他望向城池裡的另一個自己,手中握得更緊。
「帶我走,阿修羅,完成你當初沒有做到的。」
最後阿修羅想到的折衷辦法便是把這個暫定的「帝釋天」帶回天域邊陲的小屋子。
這個「帝釋天」也才終於有機會好好觀賞了屋內的格局,不一會他就篤定道:「這裡是你在幻境裡弄的那棟房子。」分釐不差。
「這麼容易被你看出來?」
帝釋天聽出來,阿修羅的心情很開心,失而復得的喜悅。
他淡淡道:「我們住了很久......」
久到從幻境離開那日,都記得了本心。
他們從未對各自的信念動搖,卻又用了對彼此最殘忍的方式給對方獻上錯誤的期待。
空氣凝結,兩人都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帝釋天抬眸問道:「我還有幸能嚐嚐翼之團團長的手藝嗎?」
「當然。」
帝釋天看著八尺將軍爽快地應下,然後飛快地在廚房裡幹活。他獨坐房內,空間內開始飄氣食材的香氣,柴火燒起的熱氣,門口的角度可以看到阿修羅忙碌的背影,一切都很平凡,也很生活。
好似這樣的尋常日子,就該這麼過下去—--
「帝釋天、帝——」
一雙臂膀從後將他整個抱住,是阿修羅。
語氣很倉皇,氣息也很亂,帝釋天甚至沒來得及了解發生什麼事情,能讓破壞神驚魂未定地衝過來擁緊他。
他輕拍環在身上的手臂,安撫道:「發生什麼事情了,阿修羅?」
男人把頭悶在他的頸窩,像是受了委屈的大孩子,熱氣灑在鎖骨,弄得他有些癢。
「在廚房沒看到你......」
「就這個原因?」
他只是離開屋子、走出院子,跨過阿修羅設下的籬笆,又再繼續向外走去,像一念煢煢遊蕩的魂。
沉默許久,男人誠實以告:「是。」
帝釋天這回被逗笑了,「難道我還會消失嗎?」
「如果你消失了,我們經歷的過去就會永遠只存在我的腦海。」阿修羅的聲音聽起來甕聲甕氣的,頭也不抬,顯然還沒打算從撒嬌的狀態中挺過來。
帝釋天一愣,自己倒沒想到這點,還是男人對自己可以讓「聖帝」想起而有別的盼頭?
他望著遠處村落的燈火和裊裊升起的灶煙,思索著才擠出一些話,「阿修羅不希望我離開,對嗎?」
感受到頸側男人的點頭,他才繼續說道:「那我會繼續待著,待在阿修羅身邊。」
「不可以,那裡的帝釋天還——」
還沒想起?還是不該想起?如果將過去輕易的拋諸腦後,那這裡帝釋天又算什麼?
阿修羅在腦中突然就問倒了自己,自己的作為像是將一個人拆分在天秤的兩端,做出了不可饒恕的衡量。
帝釋天冷不防地鬆開,主動地環抱上去。
他想將這顆遍體鱗傷的心填滿,不去設想那些,直到這位破壞神不需要再患得患失地害怕失去任何一樣東西。
帝釋天一瞬不瞬地凝視著,眸子倒影著紅,像一叢火,在一片蓊鬱碧翠中熊熊燃燒。
男人心尖一顫。帝釋天向來是個公大於私的人,他心懷天下,自己不曾有機會聽見帝釋天委以傾聽自己那渺茫的訴求。
可是啊,當初令他墜入情網的也是那樣奔波忙碌的帝釋天,是亂世浮生中傾盡全力、拼命幫助他人活下去的人。
那樣的帝釋天,如同神明與救贖。
所以即便時光荏苒、塵封舊夢,他打磨了許多方式,就為了讓這份心願用各種模樣實現。
今日是否就是那一天?
「我找到了,最重要的東西。」
帝釋天開了口,一字一頓說得很慢卻又強而有力,像是用盡所有氣力,鑄下唯一一個海誓山盟,「只要能和喜歡的人待在一起,在哪裡,作什麼,我別無所求。」
那是阿修羅的心上人第一次回應了他的願望。
阿修羅很久沒有把菜燒糊的經驗了,上一次或許是幻境裡,帝釋天三番兩次的『好意』,才讓一桌菜在那萬事心想事成的烏托邦中都變成了災難。
今天的意外也跟帝釋天脫不了關係。
阿修羅在廚房裡悶了灶火,把食材清點完,還趕忙清去一身廚腥味,濕漉漉的水汽未乾,就拉著帝釋天往床上帶。
「好急。」帝釋天打趣的笑。
阿修羅哼出幾個滾喉音,像焦躁到了極點的雄性。
先是在帝釋天的面頰落下輕吻,額葉、眉峰、一路吻至令人發癢的下頦。
赤紅的虹膜望著他,似在調情,也像是在試探他的反應。
帝釋天的手腳有些冰冷發麻,或許是出自一種惱羞成怒或是緊張,但他很快就把這種情緒壓下去了,眼底沒於平靜。
他鬆開眉尖,動作間帶著撩撥的意思,張口的語氣柔媚,一反平時清亮的聲線,像招魂鈴般勾魂,「確認得還不夠嗎?還是得把身上的每一處挨個給你檢查一遍?」
阿修羅與他耳鬢廝磨,講話吹出的熱氣恰好把耳朵熏紅,「一遍可能不夠。」
阿修羅撐在上頭,黑髮如瀑,帝釋天被調戲也不怒,面色含笑,秋波蕩漾。垂下的青絲被他卷在指間玩,若無其事地觸碰唇畔,面對男人的赤裸裸的慾念,他卻絲毫不動搖,反而迎頭而上。
空氣中發散著越發露骨的欲色,他看向男人的眼神似乎都變了味道,絲絲媚意,入骨而纏綿,他不住嘴邊吟吟的笑意,「——那還得請天魔躬身垂範了。」
阿修羅撥開天人身上所剩不多的衣衫,纖薄曼妙的身材一覽無遺,各處的小眼睛反而緊張地開始一眨一眨。
「緊張?」吻上胸前的蓮目,花液已經泌了出來沁在舌尖化作一絲清甜。
阿修羅一隻手就將兩隻手被箝在床板上,雖然掙脫上還是有辦法,但沒有這麼做的必要,帝釋天看著埋在胸前的頭顱,已經把胸肉舔出一層薄紅,從這個角度看不到男人的神情,卻能看見殷紅的舌伸出口,在皮膚上落下痕跡。
帝釋天眼睛發熱,可目光都落在男人身上,口氣剎似感嘆,「說不緊張肯定是騙人的。」
阿修羅抬起帝釋天的腿分至兩邊,這個門戶大開的姿勢特別令人窘迫,布料遮擋不了這種姿勢的曝光,白膩勻稱的大腿裸露在外頭,只是忍不住在勁韌的腰間蹉跎。淺色的羽睫輕顫,卻沒有為此吭聲。
男人俯身吮起胸前的珠蕊,一旁的大手也沒閒著,隨意的在私密的腿肉上遊弋,對於怕癢的帝釋天來說卻是一大折磨。含著呻吟的吐息從上方傳來,摁在底下的雪軀刮起哆嗦又無法掙脫。
手指慢慢填入穴口,興許是兩人都長時間沒做,就連阿修羅也拿不準該怎麼進行擴張才不會傷到愛人。
「唔......」
異物感從身下塞入的感覺,對帝釋天來說很不適應,這種體驗過於陌生,即使有心理準備也不算好受,他足尖逐漸離地,小腿崩直,開始不規律的抽動。
曖昧的抽搐和極容易讓人聯想到體內的動靜。
阿修羅攤開帝釋天緊握成拳的手,靠在了肩上,「別忍著。」
天魔釋放他可以行動,還有貼心的舉動讓帝釋天感到暖心,一旦撕裂感傳來,金色寇丹的甲片就忍不住皮上括出白痕,令他不得不又攥起拳頭,將痛楚劃給自己。
阿修羅耐心地親吻他忍痛的面龐、又一次鬆開他的掌,將疼痛和羞怯帶來的淚珠化作一次次濃情蜜意,才讓帝釋天逐步適應這奇怪的侵入。他面帶潮紅,眼眶含淚,連呼吸都濕津津的,語氣中帶著焦灼向男人催促,「進來、別弄——快點......」
阿修羅看著身下扭動的人,卻沒有加快速度的意思。他喜歡吻得嫣紅的唇張翕著說著露骨的情話,喜歡冰清如玉的聖子染上情慾的豔色,在他身下打滾撒嬌、欲求不滿。
所以出於一種惡劣的癖好,還是一個正直負責的伴侶,都有理由做好事前準備。
但不知為何,這次帝釋天居然急得哭了,雙目泛紅,斗大斗大的眼淚就噗簌簌地掉。
阿修羅一下子亂了方寸,手邊的動作隨即停下來安撫懷中人。
雪白的肉體卻拱身向自己胯下的東西抵了進去。
「帝釋天?」
帝釋天把話說得又快又急,像是在倉促地想快進這件事,「這種事也發生過不是嗎,在翼之團時......快點——」
阿修羅本想給帝釋天溫柔的一次,畢竟這是他們重逢後的第一次心意相通,他不想把過去狂暴粗魯的印象又一次帶來給帝釋天。
「給我——沒關係的......只要是你、阿修羅——」帝釋天半撐起身子,伸手撐開臀縫,不足兩指寬的後穴展現在視線範圍內,上頭掛著曖昧的水光,因為被手指插入過而泛起艷麗的緋色。
草草擴張的肉洞要這麼把男人的東西塞進去,顯得癡心妄想,可真的看到小小的洞口在指縫間張闔,便勾得人無法移開目光。阿修羅後知後覺地答應了。
那或許就是挺腰擺胯的幾個步驟,卻讓兩人疼到盡失慾望。好在肉楔終於坎入內一半,兩人都不由自主地鬆一口氣。
帝釋天的臉幾乎退了血色,疼得話都說不流暢,「脹…...像、不像第一次——」
阿修羅想了下,兩人的初夜正好也在這種物資匱乏的情況下發生的,不由得笑出聲。
「唔——!」
「弄疼了?」
帝釋天搖了搖頭,碧翠色的眼裡寫滿濃綿愛意,像是盛不住一般傾倒出來,「很喜歡哦——」
阿修羅看得癡迷,忍不住又動了動腰,引出一串美妙的顫吟。他吐出一口濁氣,所謂的美好的體驗的,看來是要作罷了。
夜很靜、清輝如銀,床塌上熱浪方興。
男人托著嫩臀、送入腰桿,內裡緊若處子,只能用血絲混合腸液聊勝於無地充作潤滑,撕裂帶來的痛覺早就讓帝釋天身前的男性器官萎軟下去,可身體卻又逐漸得了趣,嘴邊的哀吟混雜了一些甜膩,像是注入了甘美的酒精,令人迷醉恍惚。
「再深點——嗯......進來——」
「哈啊——」
帝釋天無意識的呻吟,像發情的貓兒,旖旎浪漫,作為男人聽得耳朵都酥了,本該如潤玉的聲音像裹一層糖霜,稠黏而灼熱。脂玉般的肉體像是要化一般,握都握不住。甚至只要輕易一頂,就能讓身下的人爽得丟了魂。
「怎麼還是這麼敏感。」阿修羅都是不知道該無奈還是開心,自己的情人在性愛時,總不會讓他失望。
話一講完,肉莖又卯入幾吋,帝釋天幾乎被頂出一種窒息感。
然而記憶中,這已經是談得上溫柔的一次了,阿修羅總帶著失去理智的暴戾混和最深的慾望,跌跌撞撞地來到他面前,像朝聖的信徒渴求行旅的一抔水。
他把在身上纏綿的男人勾進自己懷裏,執迷地就是要把人寵進骨子裏。
給得沒有分寸。
「......阿修羅——唔......!」
男人的耐心也過了極限,血液在皮膚底下奔流,耳裡的鼓膜裹著聲音,在腦海裡嗡嗡作響,一次又一次地挑戰他、挑釁自己多有風度。
年久失修的床發出了不堪重負的悶響,雪軀如弓驚起,帝釋天張嘴急促的呼吸,腿根處的痙攣幾乎蔓延到了穴口,像是癡纏地咬著性器不放。阿修羅深諳他的身體,軟肉被直搗一般猛撞,迅猛的進攻很快就讓他步步失守。
一刻不留神,過電的快感已經竄入骨髓,帝釋天美目圓睜、軟舌微吐,無暇理會從旁溢出的唾沫,身體抖得可怕,就這麼泄了身。
他拔高了音,高潮後的聲音都不一樣了,酥媚至極,喘息之間還帶著緩不過勁的顫音。
內壁收縮著,嘬著男人的東西,帝釋天情潮未去,胡亂地摸索男人結實的肌理,賁張的肌肉上都是津熱的薄汗,意亂情迷前,他不忘向尚未釋放的男人給與最後一擊,「......慢、別慢——阿修羅——給我......」
烙鐵似的肉柱似又漲了一些。
帝釋天的尖叫變得更加尖細,至上的歡愉染上一份痛苦,卻將這幅頻頻滿潮的身體催化得更加美味。
男人眼睛看得發紅,在高潮的尾韻中衝刺。阿修羅重重卯入,一股股濃漿射在體內深處的同時,帝釋天也抖著身子再次衝向峰頂、從前端噴出薄白的精水。
帝釋天有種說不出的滿足,彷彿這具身體從很久以前就這樣被填滿、被佔有,直至精疲力盡。
他們忘情地擁抱彼此,至直夜深。
男人方起身,枕邊人便咕噥一聲:「......阿修羅?」
阿修羅雖然記得帝釋天素來淺眠,但畢竟他們消耗了夠多的精力,這點動靜都能讓帝釋天驚醒,還是始料未及的。
帝釋天強撐著惺忪睡眼,瞟向床尾來不及整理的床被,似乎對於男人離開的意圖不為所動,只是突如其來地說了句,「阿修羅,我是不是在幻境裡?」
阿修羅一愣,下意識地回道:「怎麼會?」
「因為好像只有幻境裡,我才能擁有你。」
這話一經出口就刺痛了對方,帝釋天笑眼迷離,帶著性愛後獨有的慵懶,把半起身的男人勾回床上。
「為什麼想走?」
身側陷下,幽暗中他聽見阿修羅問道:「不想回去嗎?」
帝釋天呼吸一凝,又很掩飾過去,快得沒讓人察覺到異樣,「回去哪裡?」
阿修羅一語不發,未盡之言不明而喻,帝釋天便繼續道:「在恢復記憶後,還讓我待在那個籠牢中嗎?」
「拯救天人一族從來都不是我,是你,你才是真正的英雄。我放不下的,是你。」
阿修羅看了他一眼,便也不再說什麼。
「放過我,阿修羅。」
在闔眼之前,帝釋天拉過男人的手,捧在沒有心魂的胸口。
「放過我。」
帝釋天還是順利地在天魔家中住下,甚至有長居的意思。
他們像新婚燕爾的小情侶,形影不離地跟著阿修羅上山涉水,有時是採摘果實、有時是打獵捕魚。一通常來說阿修羅的技術很好,對於這種生存所需的技能掌握得爐火純青,大多事情都可以獨立完成,自己要做的就是不去給對方添麻煩、或在必要時給對方搭個手和書本才有的知識補充。
而在忙了一天後他們會將收穫進行整理,明天一早再提到附近的村落進行交易和販賣。
而向來擅長洽商的他會接手這個流程,這也才發現阿修羅比他想的更不懂物品的價值。
「我平常不管這些。」
「這些可以賣二十個錢。」帝釋天嘆道,看向男人的目光透著無奈,「我明明以前教過你。」
阿修羅摸了摸鼻子,實屬無辜,「我沒事不需要這麼多錢。」
深淵用不到。
帝釋天長吁一口氣,將賺來的所有錢上繳,「喏、這些看你要買些什麼。」
阿修羅看了帝釋天一眼,墊了墊手頭的銀兩。
「或許可以買鵝。」
賣鵝的攤位在市集的中央,鵝是十分搶手的貨物,可以護家守院、提供生蛋,甚至於鵝肉也是相當美味的食材。
來到鵝商面前,吵鬧的大鵝被圈在圍欄中亂鳴不止,有鑑於曾經被鵝追得上竄下跳的陰影,帝釋天的步子都踏不穩,全程抱著阿修羅的胳膊。
「挑順眼的。」阿修羅頓了會道:「不會咬你的。」
帝釋天瞪了他一眼,「我現在身上現在沒有蓮花、蓮子,他們追我什麼。」
阿修羅睨眼道:「行。挑聰明、可以顧家的。」
說完,阿修羅就鬆開手和鵝商說明需求,一旁的帝釋天還是不信邪,就到大白鵝面前想要要一雪前恥。
或許是他的行為過於奇怪,聒噪的鵝群竟也安靜下來,帝釋天覺得情勢大好,鼓起勇氣探出手越過圍籬,而手懸在空中許久,鵝群也只是盯著沒有做出更多反應、更沒有被激怒。
正當帝釋天覺得自己終於可以跟鵝和解時,一種幾乎是出自本能的預感讓他在黑影撲來前抽回了手。失了手的鵝氣勢兇兇地在柵前搧翅撲騰,隨之而來地便是同伴們更加激烈鼓噪,像是要為了眼前的人衝出籬笆。
「我已經沒有蓮子了啊——」
店家發現後,慌忙地要把鵝趕開。
「讓你挑個咬壞人的、怎麼又挑了全是追著你跑的。」阿修羅好氣又好笑,順手把人抱進懷裡,天魔的威壓很快就震懾了現場躁動的鵝群遠離一個距離。
「我怎麼知道!」帝釋天氣憤不平。
阿修羅挑眉,「你總該找機會克服他。」
帝釋天只能抽著紅鼻子應聲下來。
阿修羅點點頭,回頭就開始和老闆說價,帝釋天百無聊賴地逛起附近的攤商,卻有人從擁擠的人潮中開出道來,擠到他面前,瞪大雙目問道,「陛下?您是陛下嗎?」
「什......我不......」帝釋天馬上轉頭向阿修羅尋求幫助,然而市集中的注意力紛紛集中到了帝釋天一人身上。
「您是帝釋天陛下吧?見過一次就不會忘的......」
「頭髮!對、頭髮,還有眼睛......」
那頭鉑金白髮實在過於顯眼,還有那一雙如碧似的眼睛,那招牌般的特徵都印證了眼前的人不出意外就是天人們的統御者。
人群開始朝拜般向帝釋天蜂擁而來,人們簇擁著他們唯一的王,獻花的、感激的、請託的,嘈雜鼎沸的聲音交雜在一起,宛若鑼鼓震耳欲聾。
「陛下,貴體安康。」
「您治理得很好!」
「陛下、陛下,敝人有一事相求——」
「帝釋天陛下——」
夢寐以求的場景猶往日重現,有朝一日竟也會變成一齣噩夢。
帝釋天在人們夾道歡迎下感受不出喜悅,但他不能表現出來,只能盡量安撫著人們高昂雀躍的情緒;一邊耐心解釋道:「我不是天人之王,你們誤會了。」
一人打斷他,「你怎麼不是呢!你長得和陛下一模一樣。」
帝釋天依然維持一貫風度回應道:「一樣不代表什麼的,先生。」
這舉止彬彬有禮的樣子,反而讓人更加確信。
「您一定是微服出巡,不方便透露真實身份吧。」開始有人胡亂臆測,似乎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本劇本藍圖,用來證明眼前的人就是他們心中的聖帝。
帝釋天更加無奈,正當開口欲再重申一遍時,一個高大的身影介入進來,「他不是當今聖上,他只是我的友人。」
眾人聽完霎時面面相覷,作為不時出入村莊、體格卻極度顯眼的獵戶,很快就有人認出了阿修羅。而在這種偏僻的村莊,一個具有公信力的人講出來的,遠勝那些捕風捉影的指認。
「不是?」有人問。
「嗯。」阿修羅回望了帝釋天一眼,定定地對村民道:「他只是一位我來自遠方的摯友。」
人潮訕訕地散去,最後僅兩人還留在原地。
「回去吧。」阿修羅伸出手。
「嗯。」
夜晚初臨,苑裡的大鵝團縮在棚子裡睡著,小廳熄了燈,廚房裡的柴火餘溫還竄着餘煙,溶溶月色、天涼如水
小小的床鋪上擠了兩個男人,即便帝釋天再纖細也顯得逼仄。
經過了一早的突發狀況,帝釋天看著搖曳的燭影,心中千頭萬緒亂糟糟的,他害怕自己會落入自辯難清的局面。
「過來。」
一聲驚呼,帝釋天幾乎躺到了阿修羅的半截胸膛上,枕著男人的胸口,聽著那處強而有力的心搏,承載著所有天人的罪孽、惡意、以及神的屍骸化煉出來的一切。
「阿修羅,我......」驀地,一雙手覆在他的眼上。
今天反倒是男人命道:「睡覺。」
對方似乎完全不打算提今天的事情,這是好事,卻讓帝釋天更加惴惴不安。
「事已至此,反而良心不安嗎?」
阿修羅嘆了口氣,緩緩開口道:「曾經帝釋天很擅長騙人,謊言、權謀、不擇手段,是我也被耍得團團轉;可顯然,真正的帝釋天本性不是如此,你會有負罪感、會露出破綻——你是他,也不是他。」
伏在胸口的帝釋天身子縮了一下,阿修羅把人攬進懷中,天魔體溫很高,像個熱烘烘的暖爐,兩人在悶熱的空氣中都留了點汗,卻沒有放開彼此的意思,「如果你能繼續欺騙我,該有多好。」
帝釋天了然,「什麼時候發現的?」
「一開始。
我自始都認為你並非來自過去,而是想起這段記憶的補償。」阿修羅不假思索地說,「只是你的計畫比我想像的縝密......不論是靈神體、我寄宿在你身體裡的碎片,都被你轉移到幻術上了吧。」
「我想花點時間去善見城看看你的替身,可你想方設法地跟在我身邊,根本讓我抽不開身......」說著,他不自覺地摸了摸帝釋天有些青黑的眼窩,是幾日睡不好的結果,可能連睡著都忌憚著自己偷偷溜走。
帝釋天沒有反駁,幾乎是默認了,或許是被揭穿的緣故,反而讓他沒了心理負擔。他湊了上去,握上對方的手掌,攤開、相合、相扣,在男人懷中找準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舒展開來,「其實我給過你機會的——你不把握。」
阿修羅摸了摸鼻子,一時語塞,自己著實也被美色耽誤了,畢竟找準機會去一探究竟對破壞神來說不算難事。
「你怪我嗎?」帝釋天問。
「記憶竄改的是我,唯我是問天經地義。」
但阿修羅不解,如果帝釋天所作所為都是他,大可跟他說他的記憶恢復,脅迫他回去皇宮當臣子,而不是拋棄江山社稷,跑來這裡小情小愛、明月清風。
「為什麼這麼做,就為了我,當一個尋常人家?」
聽及此,帝釋天猛地彈起身,氣不打一處來,揚聲數說罪狀,「你躲躲藏藏地保護我,還用拙劣的身份騙我,不跟我回去、還誆我吃辣椒!我就不該讓你當臣子,當時可是要你當帶領天人的英雄!」
「你成了破壞神、還寧可去幫八歧大蛇,也不來見我......」
說到這裡帝釋天語氣逐漸微弱,哀求似地嗚咽道:「阿修羅實現了我的願望,可我從來沒有實現過你的。」
阿修羅默然。
這是他所想過,卻也不曾想過的。
「國不可一日無君。」
天不可一日無日,言下之意便是要讓他回去了。
「阿修羅還是要趕我走?」
「不,若你想留下,我不會阻攔。」阿修羅目光流連在帝釋天身上,將散落的碎髮捋到耳後。
帝釋天哼了哼聲,「獵戶先生,跟我回去嗎?」
漂泊不定的破壞神終於鬆了口,「若你想讓我跟著你回去,我會陪你。」
傾注一切的豪賭,他賭對了。
「明日一早我會讓幻術失效,然後讓毗琉璃過來接我。」
阿修羅把人抱著哄,準備入睡,卻被帝釋天揮手阻止。秀麗的男子笑得狡黠,眼底的愛意猶如深潭,是迷戀、是竊喜、是鏤骨銘心的情有獨鍾。
那般高潔無瑕的天人之王,傾倒在男人身上,軟若無骨,一反那不染世俗的模樣,卻是那般放低姿態,截然相反的衝突感,挑動著男人一觸即發的征服欲。
「吶——來做吧,阿修羅。」
帝釋天捧著男人的面頰,吐出的氣音短促,若有似無的蓮香更興一種催情,馴服了身下的那頭野獸。
這回誰也沒捨得放過誰。
紅浪翻滾的聲息在房屋內徹夜不止。
帝釋天在深蜜色的肌膚上留下長長短短的爪痕、坑坑斑斑的齒印;阿修羅也不遑多讓,在瓷白的軀體上留下烏青、掌印,在難以啟齒的私處留下曖昧而混亂的吻痕。
「好滿、好多——」
不知第幾次了,又迎來小小的死亡。
鏖戰方休,帝釋天揉著肚子輕嘆。他的尾音沙啞,像踩在潮間的細沙。雙腿虛脫地攤著,會間歇性地抽動,情潮如浪,一陣陣地翻湧沖刷,似要把他的魂抽走。
阿修羅有幾分自責。
所謂的自制力在帝釋天面前就是可以忽略不計的東西,「你明日便要啟程。」
「阿修羅粗魯一些......很棒——」
帝釋天打斷他,眼尾還帶著情事後的濕紅,他話中意有所指,勾得男人心旌紛亂。
「這麼說我可會把持不住。」
帝釋天反過身壓覆上去,才發現阿修羅的胸膛被抓得七零八落的,淨白的指尖挲著那些淺痕,一圈圈輕劃,似笑非笑的臉蛋還透著一股純然的媚意,「沒有要你忍耐呀。
阿修羅——你要對我作什麼都可以。」
他笑眼盈盈,說得輕巧而真摯,並沒有深思撥撩一個男人的後果,天魔的精力本就異常旺盛,打初識時他便深以為然,但一想到對方一直為自己忍耐或將就,就完全沒有設想自己是否有足夠的體力和耐心去應付。
當帝釋天意識到憑自己要餵飽這頭饕餮是不可能的時候,幾乎是哭著渡過了後半段的,直到近似昏迷,阿修羅才放過他。
在徹底昏死前,只來得及說一句,「別清——」
然後就徹底沒了意識。
夜靜沉沉,郊區野嶺幾乎是務農人家,早早熄了燈火,將夜色烘托得更加深邃靜謐。
小屋外,青年裹著一幢布,走到了月色下。步履扭怩,卻掩不住那一身桃花新綻似的風情。
身體是清潔過的,排汗的黏膩感早已不見,全身乾淨清爽。但體內深處還是殘留了些許的異物感,黏糊糊的。
帝釋天不住勾起微笑,阿修羅還是有乖乖聽他的話,估計沒特意清到體內。
「原來是這種感覺啊——」他輕哼,光邁出一步都覺得心驚膽戰、臉紅耳熱。
或許是明日他便要離開這鄉野田園,行徑都大膽了幾分,好在四下無人,衣冠不整、走姿奇怪也不用在意其他人的觀感。
「帝釋天!」
聞聲回首,他知道他的男人來了,來找他。甚至不在意自己只穿了件褲子就跑出來。
帝釋天不禁展顏一笑,「阿修羅!」
「怎麼跑出來了?」
阿修羅走向他第一件事便是先環視他一圈,帝釋天頓時緊張地摟緊身上的被子道:「睡不著......明天——」
下一刻,暖人的體溫就已經包覆上來,透過薄布傳遞到肌膚上。
「唔、阿修羅?」
阿修羅吻上了他,吻得激烈而不顧一切,像逞凶鬥狠的餓狼,掠奪著他嘴裡所剩無幾的空氣。唇被含住、被叼著,似乎要被洩憤般吞食,卻又讓人從中感受到一種無力的控訴和委屈。
胸口劇烈的起伏,甚至缺氧到隱隱作痛,帝釋天卻放不下身邊的男人,「怎麼是委屈在這種地方,我的英雄。」
阿修羅欲言又止,卻搖了搖頭,唯獨手臂將人鎖得更緊。
他張臂抱了回去。
帝釋天眸子低垂,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哀慟,抬眼說道,「你曾說過,尋了我許久,可今日還我對你說——是我終於找到你了。」
說完,他沒錯過血眸中的沉寂,卻裝作若無其事地拉起對方踏起輕盈的步伐,像邀請跳舞一般。
阿修羅回神連忙喊:「帝釋天、跳舞我——」
「——我心歸於你。」他輕吁。
只消一瞬,男人便沒了聲,帝釋天笑得暢快,像是回到了翼之團時,他拉著融入不了氛圍的阿修羅,到篝火邊跟眾人踏歌起舞。
他的戰神也一如當初,一點舞蹈天份也毋,明明戰鬥時無往不利,非倒這場合就栽了跟頭。
「我知道,你不行。」
男人最忌諱別人說他不行,特別是從一個剛剛才從他床上溜走的情人嘴中說出更是不可忍。一氣之下將他舉了起來,帝釋天慌亂間短促驚叫一聲。
「看來陛下認為臣不行哪。」
「才沒——」
阿修羅的聲音響起,低沉而性感,「你知道你裡頭還含著我的東西吧,嗯?」
帝釋天話講到一半,臉騰地紅了起來,阿修羅不忘追擊道:「一邊跳舞一邊淌出來,似乎也不賴。」
他打趣說著葷話,調侃著皮薄的帝釋天,卻沒放下高舉的的手,讓當今聖上坐在他肩上捶打他,又忍不住笑出聲。
「好像真的——唔......」
阿修羅顧惜地吻了上去,低聲戲笑道:「色鬼。」
堂堂天人之王竟被冠上登徒子的罵名,還是有點不平衡的,跟著罵了句:「壞傢伙。」
月色極美,天河長明,他們兜兜轉轉,回到屋子,一口氣躺倒在床,一路打鬧讓他們胸口快速的起伏,暑氣蒸騰,兩人相識而笑,又不忌熱汗地抱在一塊,忘乎所以、毫無保留。
男人支著頭,一手哄著懷裡的心上人。
月光從窗間灑落,好不溫柔。
「阿修羅?」
「嗯?」
「我想聽搖籃曲。」
他不會把誰忘記,可以安然睡去,然後迎接連續而平凡的早晨。
「——帝釋天?」
罕見地,阿修羅起晚了。
甫一睜眸入眼的已經是鮮花香蕊的靈神體和整裝完畢的帝釋天。
雖然昨夜春宵的痕跡,大片地晒在外頭,像爭妍怒放的的蕊芯。而現在的帝釋天也是如此,像浸潤了一夜雨的蓮,熟靡欲滴,嬌豔奪目。
天人一貫的清透薄衫隨意地套在身上,胸前那片引人遐想的霞痕,豪不收斂,面對宮廷派來的大批人馬,聚眾而來的議論眼神似乎也不避諱,舉止依然優雅大方。
「你......」
馥郁清馨的蓮香縈繞鼻尖,熟悉的氣息。是帝釋天壓著身子貼了上來,兩人的體溫交纏,這點舉動都差點復燃昨夜的天雷地火。
阿修羅一反話題,調侃道:「怕不是想用十里紅妝把我娶回去?」
「那今天的陣仗只得是九牛一毛。」帝釋天眨了眨眼,眉眼如星,脈脈地打趣道:「聘的是天人一族的英雄,如此薄禮都是怠慢了。」
「陛下可真是求賢若渴。」
一個尋常不過的溫情早安吻,差點演變成走火,佯裝鎮定地順了順兩人的髮,「起床?」
耳邊盡是男人得逞的輕笑。
帝釋天上前給男人整好衣服,鮮衣錦帶,玲瓏配飾。他滿意地瞧瞧自己打理出來的作品,手卻不由自主地停在胸前的蓮花印記上。
「印上的時候疼不疼?」
阿修羅頓感意外,事實上他根本沒有被烙印上印記時的記憶,只依稀記得當帝釋天的心魂放進來的剎那,胸口便已經是銘刻般的烙印。
「疼,疼在這裡。」
阿修羅把帝釋天的手摁在對方胸口,還記得當時那裡寄宿著自己的心,卻被鑽開了血洞,無數溫熱的血噴湧而出。
帝釋天怔了許久,「過去了,阿修羅,這裡好好的。」
回應他的,是阿修羅一抹複雜而悲傷的微笑。
離開屋子,帝釋天勇敢地和大鵝告別,才過去和毗琉璃打了聲招呼,向對方解釋了來龍去脈,並深深抱歉用了這麼多天幻境欺騙朝廷上下。但幻術之精湛,恍若不是帝釋天自行中止,估計大半年也沒有人發現自家聖上掉了包。
為首的毗琉璃道歉都來不及,別說怪罪,紛紛自責功力不精沒發現。
帝釋天愧疚同時也很無奈,明明錯之在己,卻又一次不被任何人為難。
「下不為例——別折騰他們。」阿修羅敲了一下比自己矮上一截的頭,小聲道:「折騰我。」
「唔、」帝釋天聽到最後一段,不由得抬步踩下男人的腳。
「陛下,這位是——」
「他是我同你上次說的,曾經救過我的戰士,經過這幾日相處,發現我們很合得來。」
毗琉璃看了一眼,眼神仍然有濃厚的警戒意思,這讓阿修羅感覺放心多了,最好帝釋天身邊的人都能鐵石一般捍衛他們的王。
「陛下,該啟程了。」
帝釋天點了點頭,鑽入馬車的同時,同行的阿修羅卻停在門外,衛兵還想上前提醒,帝釋天卻已經從馬車上探頭出來,「阿修羅,我有事情想告訴你。」
天魔甚是一頓,「有甚麼事情?」
帝釋天語氣如風,「——其實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想起來。」
阿修羅表情空白,似乎沒理解話中的意思。
「——我從來都不是你心中那個陪你走過風雨和苦難的帝釋天,我只是坐享其成的小偷。」
男人的神情逐漸轉變為不敢置信,也越來越難看,陰沉得讓人不敢直視。
「我只是做夢了、每天、每天,我看見你,和另一個帝釋天的故事,我一開始也半信半疑,畢竟這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相同的人?直到我聽見他也被喚作帝釋天,我才發覺——『他』是帝釋天。」
那些記憶在夢中不斷放映、不斷重複,他從旁觀者代入其中,透過旁觀的視角觀覽了一份炙熱不渝的愛情。
「你們好相愛,為了彼此奮不顧身,所以我忍不住去假設,你不斷在我面前出現、出手,是不是所夢才為真實,我曾經經歷過,而我也真的忘記了一切。」
「你......只是看了那些?」阿修羅語氣充滿震驚和不解,「事到如今,為什麼才告訴我?」
「我不想騙你。」
他可以被苛責、被怨恨,唯獨不能玷污這份情感。
「我求知求證那些是否是只是異象,從不願承認到最後,我會對你心動,你就如那夢境......不、那些記憶中的那般完美,阿修羅。」
他很快就察覺到阿修羅眼底的破滅與失望,帝釋天幾近窒息,可卻無法問心無愧。
「可我殘缺不全,我甚至無法感知到當初你們經歷的那些東西—--
我不是完整的帝釋天。」
「你是、你怎麼不會是呢?」阿修羅抬聲道。
他好不容易拼湊回來,可以被人所愛也會愛人的帝釋天,怎麼不會是完整的?
帝釋天只是搖了搖頭。
「我一點都不完美,你拯救了一個不值得的人。」
「不、不是這樣。」阿修羅衝口說:「是我竄改了你的記憶,甚至還有其他——」
「阿修羅——」帝釋天親了親對方額面上的紅蓮,「對不起,我等不到紅蓮開了,只想著一心見你。千真萬確。」
他眼神閃爍,不抱任何期待,前無燈火、後是絕路,他希望阿修羅認清帝釋天的本質。
「你終究是他,經歷過的那些不論有沒有想起來,都已經刻在你的身體裡。
——不是忘了,只是還沒想起來而已。」
聽完一襲寬恕,帝釋天的聲音乃至於嘶啞,「為什麼?」
「那對你來說,太痛苦了。」阿修羅道。
帝釋天是天域最尊矜高貴的蓮花;可蓮花自始生於淤泥,荷華亭枝之下,是爛土、是腐朽,那裡是帝釋天不為人知、一體兩面的東西。
若讓帝釋天沒有從新開始的機會,他便會背負罪孽,永遠後悔地活下。
而沉睡在土裡的一部分,也會有重見天日之時。當時選擇將那一部分抑制下去時,早該認清會有這一天。
「原來是因為我會痛苦啊......」
帝釋天頭一次知道,原來有時候溫柔也能鋒利如刃、殘酷如刑。他闔上眼,再次睜開時,眼中的渾濁已經不見蹤影,僅一汪蓊鬱的碧彩。「我知道了。」
「阿修羅,告訴我,你還有什麼事情還沒完成?」
阿修羅回想八歧大蛇的預言,不自覺地將手放在胸口的蓮花印記,目不轉瞬的道:「很重要的事情。」
「要離開我嗎?」
「是。」
「會受傷嗎?」
「或許。」
帝釋天按在窗沿的手緊了緊。待一陣風揚起,將鉑金色的短髮和飛鳥耳墜吹散,像振翅欲飛的鳥。
「那——會回來嗎?」
「一定。」
阿修羅不容置疑的回答。
帝釋天釋懷了,身上的職責一時半刻是卸不掉了。他到窗邊將男人按在自己心口,不同的是,這一次有了鮮活而明快的心跳。
「一言為定。回來時,我定將天域的半邊冠冕戴在你頭上。」他篤定地承諾。
阿修羅聽著那鼓動的脈搏,心中混亂與躁動終於安寧了下來,點了點頭。
他目送了帝釋天離開。
他的帝釋天還是有那麼一點不一樣了。
似乎變得更好了。
「一路順風,我的阿修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