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自稱為「海妖」,但有耳聞陸地上的人類稱他們為人魚。
海妖對這個稱呼嗤之以鼻,人類總喜歡在與他們有點類似的物種上套一個人字。
海妖擁有強大的力量,除了可以自由變化形體,有些還會有特別的能力。他們確實喜歡變成半人半魚的模樣,一來人類的雙手非常方便,下半身又能保有他們自傲的豔麗魚鱗,還能藉由人類編織出來的「人魚傳說」來蠱惑他們,將他們引誘到自己熟悉的海域後、將船弄沉,並藉此獲得船上的資源。
弱肉強食本來就是生存法則,他們不曾為此對人類感到虧欠;更何況海妖一般對人類抱持強烈的敵意。久遠以前,人類不知道獵捕了多少海妖,將他們視為玩物豢養、兜售、蹂躪。也因此海妖族有一個嚴格的禁忌:他們可以以歌聲誘惑人類,但禁止與他們接觸,除非將他們殺死。
不能讓見過海妖的人類活著回到陸地。
今日又有一艘揚著黑帆的海盜船,正如海妖們所計畫的,直直航向即將葬送生命的海域。
◇
帝釋天奮力擺動他淡金色的魚尾,雙手緊緊抓住一名體格比他壯碩許多的人類,以最快的速度離開沉船的海域。
不能被他的族人看見他救了人類,但同時手中的人類已經快要缺氧溺斃了;帝釋天心急如焚,他若往海面上游,被發現的風險極高,但這人……
帝釋天心一橫,使勁咬破自己的嘴唇,低下頭唇對唇,讓自己的鮮血流入人類口中,同時也渡幾口氣給他。
人類一旦飲下海妖的血液,便可獲得片刻在海中呼吸的能力。
這是他手中之人唯一活命的機會。
帝釋天見那人的表情似乎有稍微和緩,放心了些,繼續抓著他悄悄遠離沉船。
帝釋天將人帶到一座無人的小島上。這裡已經偏離了海妖熟悉的海域,幾乎不會有其他族人到此,他將人推到岸邊的一塊大石頭上,現在是退潮時間,海水雖還會淹沒過岩石,但再一會兒浪就不會打到這裡了。
帝釋天大大吁了一口氣,總算能夠放下心中的石頭。
他趴在岩石邊,靜靜地看著陷入昏厥的人類。
他知道這個人的名字叫阿修羅,是一名海盜船長,此次領著船員挑戰傳說中藏有海妖秘寶的海域──這當然也是他們族人刻意放出的風聲──結果就如往常一樣,在航行途中遭遇狂風巨浪,整艘船幾乎支離破碎,所有船員也都沉入海中。
帝釋天偶然發現阿修羅的船成了族人的目標,便暗中隨行,趁族人不注意的時候救走了阿修羅。
──很多年前,阿修羅救過他一命。那時他還無法化成人形,外表看起來只條小魚,因為好奇人類世界而游得靠近岸邊了些,被人類孩童抓住;孩童看他脫離水面後不停掙扎的樣子覺得有趣,抓著他的尾巴來回水面上下。被折騰得幾乎要斷氣前,另一個大男孩出現,教訓了這群玩弄海洋生物的孩子們,孩子們一哄而散,他才得以撿回一條命回到海裡。
他隱約聽到這群孩子喊他阿修羅。
從此他就一直將這份恩情放在心上,三不五時悄悄來到岸邊,遠遠看著在港口打雜工的阿修羅;後來阿修羅長成了青少年,開始跟著大人出海,帝釋天更多了接近他的機會。這次他偶然發現阿修羅的船成了族人的目標,便暗自決定一定要救他。
查覺到阿修羅似乎即將轉醒,帝釋天滿心不捨,卻不得不退回海裡;打破禁忌與人類接觸是一回事,要是他半魚半人的模樣嚇到阿修羅……
在他縮回海面下之前,阿修羅的手早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
帝釋天被嚇了一大跳,差點沒尖叫出聲,死咬住下唇才沒發出任何聲音。
阿修羅眼睛還沒睜開,似乎是身體本能抓住了身邊最近的人。帝釋天秉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雙微微顫動的眼皮。
他終於又見到了那雙火焰般的赤紅眼眸。
阿修羅視線左右飄移,一會兒停留在帝釋天難掩緊張的臉龐上,開口問:「是你救了我?」
與記憶中童稚的少年音差別甚大的低沉嗓音震盪了帝釋天的內心。
帝釋天依舊抿著雙唇,沒有回答。
阿修羅右手抓著帝釋天的手臂,左手撐著身體坐了起來,環顧四週一圈後又問:「這裡是哪裡?」
「小島。」帝釋天這次回答了他的問題。
「什麼島?」阿修羅追問。
「小島就小島,還有什麼島。」帝釋天皺眉。
「……」阿修羅發現眼前的人不太好溝通,換了一個問題:「天域在哪個方向?離這多遠?」
「我不知道。」
「…………」
阿修羅不知道這人是真不知道還是故意刁難他,但眼下他也離不開這個地方,便決定不激怒眼前可能是救命恩人的人。他緩了緩,再次確認自己的處境──他身在海岸邊一塊特別突出的礁石上,卻發現眼前的人半身泡在水裡。難道他也是落難的人?阿修羅不禁疑惑,他身下的岩石不大,但要讓第二個人容身還是有位子的。他沒多想就伸手抓住那人的手臂,想把這人從冰冷的海水中拉上來。
這個動作把帝釋天嚇了一大跳,這回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發出一聲高亢的驚呼,也來不及阻止,整個人被拉上礁石,白金色的魚尾就這麼整條坦露在阿修羅面前。
阿修羅愣了,怔怔地看著眼前的魚尾,出乎意料的畫面讓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帝釋天大力掙扎著:「放開我!」
阿修羅卻不放,反而更用力握住那奮力抵抗的手臂。「你是人魚?」他驚奇地問。
帝釋天只顧反抗,沒有回答。阿修羅沒有放棄,又道:「我可以放開你,但你別逃,好嗎?」
帝釋天聞言停下掙扎,半信半疑地用眼角餘光瞄他;阿修羅見溝通有成,依言放開了他。
才鬆手帝釋天便噗通一聲躍進水中,阿修羅定定地盯著水面,幾秒過後,才等到一顆頭在兩公尺外露出水面,戒備地看向他。
阿修羅覺得有些好笑,但沒有表現出來,只問:「你叫什麼名字?」
「……」
「是你救了我?」
「……」
「還是說,是你攻擊我的船。」
「不是我。」帝釋天終於又開口。
雖然帝釋天沒有承認,但阿修羅可以推敲出,是帝釋天把他救上小島的。既然眼前人對他有恩,他也收起了敵意。
「謝謝你。」阿修羅向他道謝,「如果你能告訴我該怎麼回到陸地上,我會更感謝你。」
帝釋天再次沉默,阿修羅想,他大概不曉得陸地在哪,也不跟他計較,回頭看了看幾尺之外的沙灘,此時海水已退,便跳下岩石,步行往島上而去。
「喂!等等,阿修羅!」見阿修羅就要離去,帝釋天急忙叫住他。
阿修羅停下腳步回頭看他,沒有說話。
「……你,造艘小船。」帝釋天下指示:「船造好後,我會領你回去最近的陸地,只是我不知道那裡是不是你要回去的天域。」
阿修羅意外地挑眉,還沒來得及回應,帝釋天又噗通一聲跳進海裡,這回似乎是真的走了。
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
阿修羅把問題放在心裡,往沙岸上走去。
首先他得找些東西果腹,才有力氣砍樹造船。
帝釋天把阿修羅帶到這個小島是有原因的,他知道這裡以前曾有遇到海難的人類短暫生活過,直到獲得救援,所以他判斷島上有人類生存所需的必需品,比如果實可以食用的果樹。
帝釋天的判斷是正確的,事實上島上還有前人所留下的一間木屋,雖然歷經風吹日曬,已經相當殘破,但屋內還有前人留下的生鏽的斧頭與破舊的毛毯,勉強可以遮風避雨、維生一段時日。
阿修羅摘了些果子,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果肉鮮甜又多汁,同時緩解了喉嚨的乾渴。基本的求生技能他還是有的,島上沒有河川,沒有可以飲用的淡水,但木屋裡還有些鐵鍋,於是他撿了些木材升火,除了烤乾身上的溼衣服,也取海水來蒸餾出飲用水。
忙了一會兒,天色漸暗,阿修羅決定在天全暗前再去岸邊取一些海水。他提著木桶走到早先被救起來的岸邊,本想看看有沒有機會再遇到帝釋天;岸邊雖然如預期中空無一人,但阿修羅眼尖地發現他醒來時躺的那塊岩石上似乎有些東西。走近一看,他不由得皺眉。他唯一認得的是海星,旁邊還有一些不明物體,跟幾條可能是海帶的東西。阿修羅猜測,這可能是帝釋天要給他吃的東西。考慮了一會兒,他把這些東西一起放進水桶裡帶回屋子裡。
◇
那些東西確實是帝釋天好心為阿修羅準備的食物,他不知道人類吃什麼,依照自己的判斷從海裡取了些海妖也會吃的東西放在岸上。他當忙完悄悄回到棲息的海域時,另一條海妖從珊瑚後游了出來。
「帝釋天大人!您終於回來了。」
「抱歉,毗琉璃……我原本打算早點回來的……」帝釋天面帶歉意。毗琉璃和其姊蘇摩是保護帝釋天的武官,也是海裡唯一與帝釋天可以聊天的朋友。即使身分高貴,卻因為那條淺金色的魚尾,使他在海中備受冷落,到哪裡都格格不入,只有蘇摩姊妹真心待他,他也會與她們分享祕密。
「沒事的,今天沒有人來找您,沒有人知道您外出。」毗琉璃悄聲道:「您那邊順利嗎?可有救到?」
帝釋天點點頭,毗琉璃鬆了一口氣:「那就好,姊姊一直在擔心,想去幫忙卻又不敢離開……」
「你們幫我瞞著就已經幫了大忙。」帝釋天道。「抱歉,這幾天我可能還會外出幾趟,再有勞妳們……」
「沒問題,帝釋天大人,您自己多加小心。」
晚上帝釋天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滿腦子都是阿修羅的身影,以及他渾厚的嗓音。隔天醒來後,交代了蘇摩姊妹後,又迫不及待地游往小島。
他在與昨天不同的岸邊找到了正在處理木頭的阿修羅。阿修羅看到他,便放下手上的工作走向沙灘,帝釋天游到海水會打上來的淺灘上,阿修羅便在他前方坐下。「怎麼?來監督我造船的進度?」
「……我哪有這麼無聊。」帝釋天心虛地移開視線,沒臉皮說出只是想見他。
一波較大的海浪拍打上來,濺濕了阿修羅赤裸的上身,他不介意,只是充滿好奇地打量帝釋天泡在水面下的魚尾。
帝釋天知道阿修羅在看什麼,有些不樂意地開口:「別盯了,我知道這顏色不好看。」
「怎麼會?」阿修羅訝異於帝釋天的話:「雖然我沒看過別的人魚,但我覺得你的尾巴很美,我從沒看過這樣的顏色,閃閃發亮的,比我看過的任何珠寶都漂亮。」
帝釋天回頭,臉上滿是不敢置信。「你覺得漂亮?」
「為什麼這麼問?」阿修羅不解帝釋天為何這樣反應。
帝釋天欲言又止,低頭看了自己的魚尾,輕聲道:「在我們族中,尾巴的顏色越鮮豔,越受到稱讚。被認為漂亮的都是紅色、藍色、或是綠色、亮黃色……像我這樣近乎白色的尾巴,像條死魚一樣,一點也不討喜。」
所以在海底,鮮少有人主動靠近他,沒有人想跟他說話,對他彷彿某種疫病般避之唯恐不及。
連他的母親都看著他的魚鱗露出嫌惡的表情。父親雖不曾說過什麼,卻也沒正眼看過他。
他從沒被人稱讚過,更不要說是尾巴的顏色了。
如今阿修羅說他的尾巴很漂亮,閃閃發亮。
帝釋天有點想哭。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阿修羅問。
「帝釋天。」這次他沒猶豫就回答。
「帝釋天。」阿修羅重複了一次,「我叫阿修羅。」
「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的?」
帝釋天喉頭一塞,發現自己說溜嘴了,而阿修羅雙眼盯著他,眼中沒有威逼,只有好奇。
「……我聽陸地上的人這麼喊你。」帝釋天避重就輕地回答:「我對陸地上的人類感到好奇,有時會游到岸邊偷偷觀察,你以前在港口做事,我看過。」
「對人類好奇?」阿修羅問。
「不行嗎?」帝釋天反問。
「我們倒是對人魚充滿好奇。」阿修羅說:「聽說人魚的眼淚會變成珍珠,還有吃人魚肉可以長生不老。」
「人類就是這種自私又利己的生物。」帝釋天皺眉。
「我沒信。」阿修羅辯解:「我既不想吃人魚肉,也不想長生不老。放心吧。」
「你不想長生不老?」帝釋天半信半疑,在海妖的認知中,人類都是貪生怕死的。
「活那麼久幹嘛?七、八十年,頂多一百年,我覺得就很夠了。」阿修羅說。
「那你是不是想要很多金銀財寶?」帝釋天又問。阿修羅是海盜,置生死於度外,大概比較重視錢財。
「還好,夠用就好。」阿修羅答道。「出海當海盜只是找點事做,我沒有想要堆積如山的寶藏。」
阿修羅和帝釋天認知中的人類完全不同,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阿修羅注意到他的反應,笑了笑:「跟你想像中不一樣?」
帝釋天被阿修羅的笑容弄得內心躁動、心跳加速,趕緊移開視線,點點頭作為回應。
一定是太陽太強了,他為什麼覺得阿修羅的笑容那麼耀眼。
「你也跟我想像中的人魚不一樣。」阿修羅說。
「哪裡不同?」帝釋天好奇。
「我以為人魚都是女的,如果有男的,一定很醜。」阿修羅道:「但原來男的人魚也可以很美,難怪我們都說美人魚。」
帝釋天這下臉紅到藏不住了,一溜煙鑽回海底,無視阿修羅的叫喚,飛快遊走了。
隔天帝釋天依舊來岸邊找阿修羅,阿修羅也一樣在沙灘上造船,一邊與他閒聊。帝釋天終於能夠得知更多關於阿修羅的事,比如他的父母,以及為何會成為海盜──不外乎是為了能有個溫飽的容身之處。
阿修羅也會問帝釋天的事,但帝釋天不太回答,每次都巧妙轉移話題,要是阿修羅追問,帝釋天就會以游回海裡結束那天的對話。幾次之後阿修羅也大概知道了帝釋天的底線在哪裡──不要探問他以外的人魚的事。
帝釋天知道自己頻繁與阿修羅見面已是觸犯族規,為了保護族人,能說的、不能說的他還是很清楚。
然而事情不如他所想的那麼順利。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阿修羅造船的進度也逐漸推進,再過一兩日也許就可以出航了。帝釋天答應過阿修羅要領他回去陸地,眼看出發之日就在眼前,阿修羅離開這座島後,這段每天都能見面的日子就要結束了,思及此帝釋天心中鬱悶不已,忍不住在岸邊多逗留了會兒,日漸西沉,日落後阿修羅便會回到屋內,帝釋天這才依依不捨地與他道別。
回到海裡,卻不見蘇摩姊妹在往常等待他的地方,帝釋天心中警鐘大響,卻來不及了。幾名海妖從四面八方竄出、眨眼間就將他包圍。
「竟然觸犯族規與人類接觸!」為首的海妖大聲斥責,下令把帝釋天拘禁起來。
帝釋天本以為會被送進海牢,也許是因為貴族的身分,他被關押在自己原本的住所,不得外出,連蘇摩姊妹都見不到。
獨自待在房中,帝釋天既焦急又煎熬;這段時間他天天去找阿修羅,兩人在沙灘上碰面已是一種默契,他突然沒出現,阿修羅會不會擔心,或者更糟的是,以為帝釋天騙他,在船即將造好時失蹤,徹底爽約,彷彿在耍他。
滿腦子都是阿修羅對他失望、厭惡的臉,帝釋天不知道怎麼辦,急得幾乎要哭出來。
更糟的是,隔天他收到了族裡對他的判決──喝下藥水,在天明時化為泡沫消失在世上。
這是海妖一族中最重的刑罰。
帝釋天腦中一片空白。這時他才明白,觸犯族規只不過是藉口,族人早就想找機會把礙眼的他給除掉。
在房裡感到絕望時,他聽到窗外傳來輕輕的敲打聲,他到窗邊一看,是蘇摩。
他趕緊推開窗戶:「蘇摩!你們沒事嗎?」
蘇摩游進來,確認窗戶再次關好後才道:「我和毗琉璃都沒事。我們想辦法支開了外面的首位,帝釋天大人,您拿著這個,趕緊往小島去吧!」
蘇摩往手上塞了一個小玻璃瓶,帝釋天看著玻璃瓶中透明的液體,顫巍巍地問:「這是……?」
◇
帝釋天奮力游到沙灘上,此時已經入夜,地上卻大雨傾盆,遠處小屋的燈火模糊不清,幾乎要澆熄他的最後一絲希望。
「阿修羅!」他用盡力氣大喊,聲音卻很快淹沒在雨聲之中。他又不死心地喊了幾次,喊得嗓子都啞了,全身力量彷彿被掏空,身體也止不住地發顫。
他低頭看著緊握在手中的藥水,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
『這是我們向秘士換來的藥,可以讓您變成人類,如此一來,就可以免於化為泡沫的命運了。』
蘇摩是這麼向他說明的。
帝釋天知道她說的秘士,那是一名特別的海妖,離群索居,喜愛研究一些神秘的事物,也曾聽說他手上有許多擁有不可思議效果的藥水,但絕非可以輕易換到的東西。帝釋天追問她們拿了什麼交換,蘇摩才吞吞吐吐地說,毗琉璃用自己的一片鱗片交換來了這瓶藥水。
拿了藥水悄悄離開後,帝釋天仍不放心,一面掩人耳目一面往秘士的住所而去。鱗片對海妖來說雖然珍貴,但他不相信光靠這樣就能換取這麼珍稀的藥水。果然秘士見他來到,發出嘞呵的詭異笑聲,道出真相:喝下這個藥水雖然真能將魚尾變成人類的雙腿,但藥效僅限數時辰,黎明前就會失效,雙腿也會變回魚尾。
只是讓他做個好夢而已,黎明前失效,他仍逃不過化為泡沫的結局。
秘士「好意」提醒:不是還有個能永遠變成人類的傳說嗎?
帝釋天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紅,揮動尾巴轉身就走,不想再聽到那刺耳的笑聲在耳邊迴盪。
帝釋天下定決心,打開瓶子,仰頭一口氣飲盡。
讓明天的旭日決定他最後的命運吧。
本以為藥水不如預期中難以下嚥,意外地沒有任何味道,帝釋天喘著氣,讓自己的魚尾浮出海面。他珍惜地摸了摸尾鰭,淺金色的魚鱗在雨夜中黯淡得幾乎看不見,就如同他的明天一樣。
突然一陣劇痛從下半身傳來,帝釋天痛得發不出聲音,整個人往旁倒在沙灘上。海浪拍打上來,海水淹過得他的臉又退去。他張口喘氣,沒有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覺間竟會在喝到海水時嗆咳,他沒能支撐太久,就在持續加劇的痛楚中昏了過去。昏迷前,口中仍無聲呢喃那個人的名字。
……
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醒來是仍舊是大雨滂沱的夜。痛楚已經消失了,帝釋天鬆了一口氣,勉力撐起上半身坐起,隨之而來的是異樣的感受與另一波痛覺。他下意識地望向傳來痛感的下半身──那裡已經不是魚尾了,而是一雙修長潔白的腿。
人類的腿。
帝釋天怔愣幾秒,這才意會過來:藥水真的讓他的魚尾變成人類的雙腿了。
心底湧出狂喜,他迫不及待地想嘗試以人腿站立的感覺,然而才稍一動腿,又是一陣刺痛。帝釋天花了一些時間才發現,那是他的腿在沙灘上移動、摩擦時造成的刺痛。
人腿上新生的肌膚如同嬰兒般細嫩,稍微接觸到粗糙的沙粒都會被磨得發紅。帝釋天心中一凜,他沒有任何可以保護肌膚的東西,而要從此處走到島上的小屋……他抬頭看向不遠處的燈火,十數尺的距離此時對他來說有如隔了一整片海洋。
帝釋天咬著牙站了起來,然而一旦全身的重量壓了上去,痛楚更甚;更不要說他還不適應「走路」這件事,才踏出一步便失去平衡而跌倒。他乾脆改用爬的,然而小腿在沙灘上拖行,造成的痛楚一點也不亞於步行,短短的距離,兩只膝蓋已經滲血。
帝釋天大口喘氣,皮肉上的疼痛與絕望幾乎要淹沒他,但只要看到眼前的燈火、想到他最想見的人就在那間屋子裡,身體似乎就會湧出力量。他雙手緊握成拳,再一次站直雙腿,舉步維艱地緩慢前行。
不知花了多少時間,帝釋天總算來到小屋之前,他不敢看自己痛到麻痺的腳掌成了什麼樣子,一雙碧綠的眼眸只看向前方。他伸手想攙扶小屋前方的木桌來支撐身體,卻不料這木桌經過長時間日曬雨淋,早已脆弱不堪,手一壓上去便當場脆裂。帝釋天沒想到木桌竟不堪一碰,重心不穩地摔了上去,連帶碰倒了一旁的椅凳,一陣砰轟作響。
帝釋天這一摔,手腳、身體都被斷裂的木片割傷,傷上加傷,他痛得再也站不起來,已經不知流了多少的淚水跟雨水混在一起,眼前模糊成一團,他連撐開眼皮的力氣都近乎消散。
早知如此,還不如乖乖待在海底,孤獨但平靜地度過最後一晚,再怎樣都好過把自己弄得渾身狼狽……
「──帝釋天?!」
幾乎要放棄一切時,他聽到了魂牽夢縈的聲音。
視野仍然模糊,但已經滲入骨髓的疼痛突然減輕大半;帝釋天頭腦還有些茫然,沒注意到是阿修羅把他從木堆中打橫抱了起來。直到感覺一股清涼拂過手腳,他才發現自己身在小屋之中,阿修羅蹲著,小心翼翼地用水替他洗去身上的沙子和血汙。
臉上的雨水和淚水被擦去後,他終於可以清楚看到阿修羅就在眼前,卻忍不住懷疑這是他喪命前看到的幻影,顫巍巍地伸出手,下一秒手就被阿修羅的大掌握住,小心翼翼地為他清理傷處。
手掌傳來的溫熱讓他知道,這不是幻覺。
眼眶再度泛淚,又模糊了視野。他成功見到阿修羅了……
把帝釋天雙手都處理完畢後,阿修羅仍然什麼都沒問,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柔聲問:「還痛嗎?」
簡短一句問話讓帝釋天的淚水潰堤而出,彷彿想一口氣傾瀉心中的悲傷與痛苦般放聲大哭了起來。
阿修羅放下手中的碎布,坐到帝釋天身旁,輕輕把渾身是傷的他摟進懷中,低頭親吻淺金色的髮絲:「沒事了,我在。」
身上的傷處仍隱隱作痛,但有阿修羅在身旁,帝釋天覺得疼痛早已緩解,只有眼淚止不住地一直流。
兩人都沒注意到順著臉頰滴落的淚水,在落地前化成了一顆顆珍珠,匯集在兩人腳邊。
阿修羅耐心地等帝釋天哭夠後主動開口:「我是來……向你道別的。」
「什麼意思?」阿修羅皺眉。
「明天我的族人會代替我,依約領你到你想回去的地方。」帝釋天避重就輕地回答。
「那你呢?」阿修羅問。
帝釋天沒有回答。
「為什麼非要今晚特地來見我?」阿修羅持續追問。
帝釋天遲疑了片刻,才吞吞吐吐地道出真相:「我,犯了族規,明天第一道朝陽升起時,我就會化為泡沫……」
阿修羅瞪大了雙眼。「族規?」
「族規規定,我們不能和人類接觸。」帝釋天簡短解釋。
「……沒有任何轉圜?」
帝釋天輕輕搖頭。
「沒有任何方法能阻止?」
「……」
「還有救?」掌握到帝釋天神情中一絲猶疑,阿修羅追問。
帝釋天這次猶豫了更久,才細聲開口:「……族中有一個久遠的傳說,是真是假無人知曉……據說,海妖一旦與人類有了肌膚之親,就會變成人類……如果我能成為人類,就不會……化為泡沫了……」
「你現在不是已經……」
「這是暫時的。」帝釋天說:「我的同伴為我找來了藥水,但效果只有一夜……」
阿修羅沒有再說話,只是直直地盯著他。
「我、我沒有打算利用你。」怕阿修羅誤會,帝釋天趕緊道:「我真的只是想來見你,跟你說一聲再見……」再見二字一出口,他覺得胸口又一陣絞痛。
「你說肌膚之親,」阿修羅突然開口:「是跟人類認知中一樣,最親密的那種嗎?」
這下換帝釋天愣住。
阿修羅伸手捧著他的臉,手掌緩緩往下,順著頸部線條撫過鎖骨、胸口……被撫摸的地方彷彿被火灼傷般發熱,而當乳尖被摸到時,帝釋天忍不住一抖,咬緊嘴唇才沒有發出聲音,同時他後知後覺地發現一個事實──
人魚本就一絲不掛,而下半身變成人類後,原本會藏在魚尾裡的性器便坦露在外;魚尾便成人腿後,他被痛楚折磨得無心去想別的事,是以直到現在才發現。
帝釋天瞬間羞紅了臉,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阻止阿修羅的動作,幸好那人此時收回了手,又開口:「在人類的觀念中,所謂肌膚之親,一般來說只在愛人、夫妻之間出現。」
阿修羅的話如同一桶冰水當頭澆在帝釋天身上,瞬間沖去了他的羞赧。
是啊,他只是隻海妖……怎麼能期待自己赤身裸露,阿修羅就會對他有興趣?
他只是來道別的,其他的,不該奢求……
「我本來打算在抵達陸地後就要把你抓起來,在家裡安個大魚缸把你關進去,讓你哪裡都去不了。」阿修羅突然說。
帝釋天怔愣。
「你能變成人更好,帶個老婆回家,這一趟出海也算有個交代。」
帝釋天一時無法理解阿修羅的話意,只是愣愣地看著他。
阿修羅脫下身上唯一一件破舊衣服,邊道:「我只看過別人做,自己沒經驗,可能會弄痛你,先跟你說聲抱歉了。」
直到赤身裸體的阿修羅靠近、伸手摸了自己的臉頰,帝釋天才如夢初醒,渾身一顫,不敢置信地問:「你……你願意?」
帝釋天的聲音細如蚊蚋,但阿修羅一個字也沒有漏聽。「這是我該問你的。」他的手指輕觸帝釋天粉嫩的紅唇,「要做的話,你會承受比較多的痛楚……」
帝釋天的嘴張了又閉,半晌才說出一句:「沒關係……是你的話……」
阿修羅的眼神中充滿疼惜,情不自禁低頭吻了帝釋天。
帝釋天先是訝異地睜大了眼,隨即緩緩垂下眼簾,閉上雙眼全心感受與阿修羅的第一個吻──嚴格來說這不是兩人第一次四唇相貼,阿修羅遇難落海那日,帝釋天為了救他,就曾以口渡血給他。那時人命關天,帝釋天哪閒情逸致去體會什麼接吻的滋味,而現在兩人情投意合,感受自然甘美非常。
唇瓣纏綿,誰都不想先結束這個吻,最後依依不捨分開時彼此都氣喘吁吁。阿修羅再次撫摸帝釋天的身軀──原本應該光潔無瑕的肌膚,因為方才一路跌跌撞撞而傷痕累累、四處都是破皮與紅腫,阿修羅心疼地輕撫胸前一道鮮紅血痕,那是帝釋天在壓垮木桌時狠狠被劃過的傷口。
帝釋天早就不在意傷處的疼痛了,跟那相比,阿修羅粗糙的手掌撫過肌膚時帶來的酥麻與快感完全佔據了他的思緒,身體止不住地微微顫抖。當阿修羅低頭張口咬了他胸前的乳首時,帝釋天才終於發出驚呼:「呀……!」
這一聲嬌吟助長了阿修羅的慾火,他把兩顆果實般小巧可愛的乳首都吮吻到紅腫挺立,帝釋天被弄得心癢難耐、同時感到一股難以形容的快感從胸口流竄到全身,下半身的某處也漸漸不安分了起來。
不知是否感應到了帝釋天的慾求,阿修羅的手往下伸,輕輕握住了他稚嫩的性器。
帝釋天倒抽一口氣,彷彿觸電般渾身顫抖,低喘著、同時用求情的眼神看向阿修羅。即使與海妖的身體構造不同,他仍本能地感到羞恥、想要遮掩甚至逃跑。阿修羅只覺胯下又硬了一圈,低聲道:「你知道用這個眼神看我……是很危險的……」
帝釋天無暇思考這話是什麼意思,阿修羅已經開始上下擼動,逼得帝釋天止不住低喘;阿修羅放開性器、手指往後去探尋隱密的小口時,帝釋天尚能忍耐,但當穴口被發現、阿修羅試探地放入指尖時,他被嚇得驚惶開口:「等、等一下……!」
阿修羅趕緊抽回手指,他也有點緊張,他沒有經驗,不知道該怎麼做對帝釋天比較好;光是指尖就讓人反正這麼劇烈,更大的傢伙該怎麼進去?看著對方驚惶害怕的模樣,阿修羅無聲嘆了一口氣,在帝釋天臉頰落下幾個輕吻,道:「我不想勉強你、更不願弄傷你,但我想賭一個可能性……我希望明天的朝陽升起時,你仍在我身邊。」
帝釋天胸口倏然揪緊。阿修羅這番話提醒了他,是自己邀請在先,阿修羅才配合他;想變成人類的是他,喊停的也是他,這樣豈不是徒然造成阿修羅的困擾?思及此,帝釋天再次下定決心,堅定地開口:「繼續吧,我不怕痛,不用擔心……」
阿修羅知道帝釋天只是強作鎮靜,心疼地吻了他的唇,「痛就抓緊我……我盡量輕一些。」
帝釋天點點頭。阿修羅再度動作,將手指伸入穴口,明顯感受到帝釋天因他的動作而四肢僵硬,卻又強忍住沒有抗拒。阿修羅心一橫,將整隻手指推送進去;帝釋天悶哼一聲,全身止不住地顫抖。
「痛嗎?」阿修羅擔心地問。
「不痛。」帝釋天的聲音有點飄忽,但回答得毫不猶豫。
儘管阿修羅想盡可能溫柔,他畢竟是第一次,只能自己摸索瞎猜,慢慢擴張開始總沒錯吧。不論如何,現在那處緊得手指都很難進去,得讓他慢慢適應。
於是他小心翼翼地動作,手指小幅地一進一出,帝釋天從嘴角流出的嚶嚀擾得他心癢難耐,但眼下擴張還需時間,而他胯下硬得發疼,再不處理怕要憋壞了。思考了會兒,阿修羅開口:「你可以先幫我一次嗎?」
「怎、怎麼幫?」帝釋天羞紅著臉問。
「用手,摸一摸。」阿修羅說著,一把抓住帝釋天的手放到自己火燙的性器上。手掌乍然碰到溫熱的肉刃,帝釋天嚇了一大跳,本能想抽回手、卻被阿修羅按著而無法抗拒,只能鼓起勇氣,像阿修羅剛剛摸他那樣,小心翼翼地來回撫摸。
阿修羅的喘息一下子變得粗重。
帝釋天觀察阿修羅的表情變化,憂心地問:「這樣就可以了嗎……?」
帝釋天的動作還不到位,但生澀的模樣激起了阿修羅更強烈的慾望,只覺下身又脹了一圈。「對,做得很好……動作可以再大一點……」
阿修羅的肯定讓帝釋天添了信心,也依言加大了動作,來回套弄手中粗大的慾根。阿修羅正值壯年,在帝釋天撫弄下,射精的慾望很快湧上,但帝釋天的動作還是差了一點,欠缺的臨門一腳讓阿修羅遲遲無法高潮。磨蹭了一會兒,阿修羅難再隱忍,抓住帝釋天的手用力弄了幾下,在低吼和驚呼聲中,一道濃白的濁液噴濺在帝釋天白皙的手掌心上。
前所未有的陌生體驗讓帝釋天手足無措,也不敢亂動,看著阿修羅怯怯地問:「這、這樣算是『肌膚相親』了嗎……?」
還在喘的阿修羅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一聲。「還早呢,剛剛射在你手上的東西,得射在你『裡面』才算。」說到「裡面」二字時還故意動了動手指,提醒帝釋天他還在做的事。
帝釋天又是一顫,這才忽然反應過來,阿修羅現在做的事是為了什麼而做的準備。
懵懂無知如他也終於猜到下一個步驟了。
「等、等等,你的意思是,你的這個……要……要……」帝釋天整張臉都染上潮紅,一句話斷斷續續說不完整。
「對。」阿修羅毫不猶豫地給了肯定的答案。
「怎麼……可能……」帝釋天不敢置信,他剛剛才用手體會過那處的尺寸,那個大小跟手指差距甚大,怎麼可能進去!
「可以的,」阿修羅好聲安撫他:「交給我,你只要放鬆就好了,別夾,抱著我。」
帝釋天又羞又怕,雙手緊緊環抱住阿修羅堅實的臂膀,把臉埋在肩窩上。
見帝釋天做好了準備,阿修羅也繼續動作,耐心地擴張,直到四隻手指都能進入後,才抽出手指,再次提醒:「身體放鬆……」
帝釋天根本不知道怎麼放鬆,只能胡亂應聲,下一秒他的身體被阿修羅抓著腰肢微微提起,早已再次昂揚的巨物代替手指挺進了嫩穴。
下身被迫撐大的異樣感受讓帝釋天全身緊繃、四肢無法克制地綣曲、發抖,除了痛楚與飽脹感外再沒有其他感覺。不可思議的是那裡竟然緩緩容納了阿修羅,在帝釋天低聲的呻吟、喘息中,一點一點地推送進去。
男性的生理構造畢竟難以接納外物,才進入一半便窒礙難行,阿修羅滿身大汗,窄穴緊緊絞著他的性器,既酥爽又折磨著他。再加上帝釋天不敢妄動,雙腿僵硬地夾著他的腰,這樣的姿勢也讓他不好動作。雖然想把人放躺,但眼下只有粗糙的毛毯可以墊背,帝釋天已經傷痕累累,阿修羅實在捨不得再讓他躺在扎人的毛毯上。短暫考慮了片刻,他轉了方向,自己往後躺下,讓帝釋天可以趴在他身上。
「放鬆,帝釋天……這樣你會舒服點。」阿修羅說著,抬頭親吻帝釋天已經咬到紅腫的雙唇,試圖安撫他。
然而帝釋天一個字也無法回應,身體要被撕裂般的疼痛讓他淚水流了滿臉,此時只能趴在阿修羅壯碩的身軀上輕啜,讓阿修羅心疼不已。但事已至此,豈能喊停,他只好暫緩動作,輕輕撫他的背:「沒事的……沒事的……有我在,交給我……」
阿修羅耐心的安撫以及溫柔的絮語確實起了作用,帝釋天逐漸從初期的茫然中回神,用殘存的理智看向阿修羅。眼前的男人願意相信他,為了一個虛無飄渺、不知真假的傳說擁抱他,顧及他的心情與感受,像在對待一件珍寶般小心翼翼地待他。帝釋天已經不在意他是否能成為人類了,阿修羅願意這樣為他如此,他已別無所求。
帝釋天主動送上雙唇,虛弱地回應阿修羅的安撫:「我沒事……可以、繼續……」
阿修羅用手按住帝釋天的後腦勺,加深了他主動遞上的吻,同時也往上挺腰,嘗試著上下擺動。
「嗯……嗚……」帝釋天細碎的呻吟從唇瓣的隙縫流出,也許是已經習慣了痛,他不像方才那麼僵硬,逐漸體會到魚水之歡的滋味,體內的硬物也成為他歡愉的來源。
見帝釋天反應與先前不同,阿修羅悄悄增強力道,往窄穴更深處挺入,雖然仍被咬得緊,但還是能一點一點往內深入。
結合的滋味令阿修羅感到銷魂,帝釋天的乖順與啜泣更徹底激發他的慾望,他想更用力、讓帝釋天哭得更大聲、讓他在自己身下求饒,而他不會輕易罷手,直到用精液灌滿他,讓他成為自己的所有物。
而阿修羅也確實這麼做了。他故意掐住帝釋天的腰肢,胯下用力往上一頂,龜頭猛地闖入深處。突然其來的攻勢把帝釋天推到了慾浪的頂端,他發出一聲短暫而高亢的驚呼,就這麼洩在了阿修羅身上,把兩人的腹部弄得一片溼黏。
帝釋天脫力地躺著,一時半刻無法從高潮中回神,而阿修羅正興在頭上,也逐漸掌握訣竅,來來回回磨蹭著媚肉,裡面又熱又緊,舒服極了。他加大抽插的弧度,肉體碰撞的啪啪聲連綿不絕,與打在屋頂上的雨聲、彼此紊亂的喘息聲交織成為愛慾的樂章。
阿修羅抱著帝釋天又換了姿勢,讓他背對自己坐在懷中,這讓他可以雙手把人緊抱、舔吻他白淨的頸部線條,同時肉刃繼續侵門踏戶,不停開鑿懷中這具青澀的肉體。
體型的差異讓帝釋天覺得自己彷彿被阿修羅拆吃入腹,整個人都在他的掌握中,退無可退、逃無可逃。他無意識地仰起脖子,不停喘氣的嘴無法闔上,銀白的唾液從嘴角留下,本能地呼喚阿修羅的名字,換來阿修羅捏住他的下巴逼他轉頭,而後深深吻上。
帝釋天剛剛抒發過的男根再度甦醒,在空氣中可憐兮兮地晃動著,好似在請求阿修羅的疼愛。阿修羅當然樂意,大掌一伸將之握住,帝釋天觸電般渾身一顫,雙臀不自覺地夾緊,換來阿修羅一聲粗罵。
帝釋天身體縮了縮,以為自己惹怒了阿修羅;然而阿修羅只是差點精關失守,他咬緊了牙,手掌來回撫弄著帝釋天的男根,自己也更加不留情面地往他體內搗鼓。
「不要、不要了……啊、嗯……」前後同時被夾擊,帝釋天雙眼迷茫,身體彷彿不停被海浪拍打、推送,只能隨波逐流,迷失在慾海中。「求你……啊嗯、不……」
「你很棒,帝釋天……」無視帝釋天的求情,阿修羅貼在他的耳側,低啞的嗓音粗喘著道:「我會射在裡面,全部都給你……所以……」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完,便迫不及待地猛烈進攻,把帝釋天弄得連求饒都無法,只能嗯嗯啊啊地吐出不成章的哀吟。
好幾波的狂推猛送之後,阿修羅頂到最深處,緊抱住帝釋天發出一聲低吼,把慾液盡數注入體內。帝釋天顫抖著承受了阿修羅的賜予,前面也再次繳械。
激情方退,阿修羅抱著帝釋天躺下,手指輕輕梳理帝釋天被汗水浸溼的髮絲,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有此起彼落的喘息。好半晌,帝釋天先開口了,用氣若游絲的聲音道出殘酷的話語:「阿修羅,如果我明天……離你而去……」
「不會的。」阿修羅打斷他:「我會帶你一起回家。」
阿修羅的話讓帝釋天眼眶泛淚,這麼奢侈的未來,他不敢想像。「……變成人類,畢竟只是一個……久遠的傳說……沒有人證明過……」
「你會證明給我看。」阿修羅當然沒有把握,但仍信誓旦旦:「我相信你。」
淚水自眼角流下,帝釋天把頭埋進阿修羅的胸膛,一會兒才繼續道:「天亮後,小島東側,我的族人會在那邊……」
阿修羅沒有應聲。
「不要忘記我。」帝釋天的聲音帶著哭腔:「只要……別忘記我……就好了……」
阿修羅仍然沉默,但雙臂把帝釋天抱得更緊。
「說說話,阿修羅,」帝釋天央求:「天亮前,讓我多聽聽你的聲音……」
「……我的家鄉是個海港,雖然規模不大,但是個不錯的地方。」阿修羅緩緩道:「那兒沒什麼訪客,也不會有人遷入,我帶你回去,大家一定會嚇一跳。」
帝釋天輕輕笑了一聲。
「我母親如果還在,一定會喜歡你,他和你一樣有著美麗的金髮、白如雪的肌膚,是鎮上有名的美人。我小時候總是以她為榮。她很溫柔,但我如果在海邊玩到一身溼著回去,就會被她罵。」
帝釋天想到很久以前被年幼的阿修羅所救的事,臉上依舊帶著淺笑。
「我第一次出海是偷偷上船的,那是一艘漁船,我以為白天出海晚上就會回來,結果一趟出去三天才回來,差點餓死。」
阿修羅就這樣說著自己的事情,家鄉的事情,帝釋天有時會應聲,有時只是發出輕笑;直到抵抗不住疲憊而睡去,阿修羅才停止。而他同樣捨不得闔眼,一直盯著懷中人兒的睡顏,懷抱對明日的不安,不知不覺間才進入睡夢之中。
隔日,帝釋天緩緩睜開雙眼時,恍惚間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覺全身像散了架般痠痛無力。隨著睡意消散,他才漸漸憶起前一晚的事,猛地從阿修羅身上彈了起來。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明亮的天光。
他還在,沒有化為泡沫。低頭一看,除了滿身羞恥的痕跡外,他的雙腿也在。
帝釋天簡直不敢相信,這會不會只是一場夢?
突然他被往下一扯,躺回阿修羅身上,驚魂未定中聽到低沉的嗓音帶著笑意:「你們族裡的傳說還挺可靠的。」
帝釋天說不出話來,原本只是孤注一擲,真的做好死別的準備而來的,卻沒想到迎來了這樣的結果。
遲遲不見帝釋天開口,阿修羅捧起他的臉,讓兩人四目相交,道:「跟我回家?」
帝釋天的回答是用力抱住阿修羅,把臉埋在阿修羅的肩窩上,喜極而泣的淚水一滴滴落下,在阿修羅身下的毛毯印出一攤水痕,沒有成為珍珠。
(完)